在上一期特辑,我们一睹陈杰老教授的严谨与低调。这一次,我们来走进沈永林老先生的记忆。
采访者:陈琳琳 于琳 毛玎懿
先生介绍
沈永林,男,生于1939年,南京农业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兽医寄生虫学分会常务理事,江苏家畜寄生虫病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畜牧与兽医》杂志副主编。高中就读于苏州吴江中学,1959年考入南京农学院,1964年毕业留学,1987年任教研室主任,1989年高级访问赴德国汉诺威兽医学院研修留学。1994年担任南京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预防兽医系主任、党支部书记,2004年底退休。
从不爱到热爱,一切太过于自然
在和沈永林老先生交流的过程中,我们惊讶于他对于学生时期南农的印象之深刻。“那个时候我们有3栋宿舍,学校新建初校园里茅草及人高,我们刚到校就参加劳动造房子了。喏,教五楼的房子都有我贡献的一块砖呢。”
谁能知道眼前如此健谈的老先生,却是因为机缘巧合下来的南农,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他与理工科学校失之交臂,却也正是因为这个机缘巧合,成就了业界一位卓越的人才。
起初来到南农,他是不情愿的,对兽医学一无所知的他,对于自己的专业,实在称不上满意,在签下保证书努力学习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涯。那个时候的他会在周末之余和室友悄悄去看露天电影,也会在考试前仍偷出去玩,可是他的成绩却并不差。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大三。
当时学生们从大三就开始实习,每一位学生都会被带到丁家桥兽医院(现东南大学中大医院对面)去进行每周一次的临床训练,后期还有整学年的封闭式训练和门诊实习。毕业前学生们还在山东济宁兽医院进行了实训,三位教师(秦志清老师、刘君峡老师、牛家藩老师)与学生们同吃同住。在和老师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当时还是学生的沈永林老师对于专业有了较深的认识。
他在和我们的交谈中,聊到他的微生物老师郑庚教授,他自豪地告诉我们,郑庚教授曾参与抗美援朝及时分离和鉴定美帝细菌战病原的经历,自己也从郑老师言谈中学到了很多。
在老教师的感染下,沈永林对于兽医这个专业从陌生到热爱,一切太过于自然。
既然选择了寄生虫学,便只顾风雨兼程
毕业留校后,沈永林被分配到了寄生虫学组。为了巩固和提高临床实践基础,再加上暑期兽医院急需人力门诊,他和另一位同事(杨亚东)选择暑期不回家,而是去兽医院参加门诊服务,但由于学校9月才能报到,他便和同事自掏腰包住在兽医院中。在经历的年年岁岁中,他便成长为一位卓越的寄生虫病学专家。
1964年,江苏盱眙爆发水牛疑难病症,病因不明,水牛发病即死,损失惨重。1965年江苏省组织研究小分队,由南京农学院、江苏农科院、苏北农学院及盱眙兽医站四个单位参与,每单位派出两人。沈永林老师刚结束“社教”回校即被派去参与小分队的研究。刚结束一项任务的沈老师简单收拾行装就上路并按时报到。在兽医病毒学专家吴纪棠教授的主持下,沈永林一行人肩挑简陋的仪器和行李,深入农村,借住在农民家,没有床便席地而睡,甚至与牛为伴。他们几个人的内衣都发现了大量虱卵,只是付之一笑,过几天换一身内衣,洒些六六六粉后,继续投入工作。恶劣的条件也不曾打消他们想要研究出家畜病因的热情,他们细心照料观察每一头患病水牛,记录病牛的每一个状况。沈老先生说“哪里的水牛发病,我们就到哪里去。”为了寻找出病原,基于当时设备的匮乏,吴教授带头把接种后的培养基捂在自己的胸口,榜样让人从未退却。直到“文革”开始时,小分队用长达一年的艰辛探究,换来了以人工接种病畜500ml鲜血静脉注射造病的成功,获得了人工典型病例,为后继研究提供了研究模型。
1976年初,正值隆冬,南京高淳县古柏果园场发生猪病,冒着严寒,沈永林老师等人坚持在气温零下的情况下在冰冷的水塘中淘洗和计数猪粪中的寄生虫虫体。在林孟初与汪志楷二位先生的指导下,沈老师一行人共同首次报道了人畜共患寄生虫—人拟腹碟吸虫在我国猪体的寄生与危害。自80年代以来,沈老师致力于家畜寄生虫学的教学和科研工作,并主持完成了多个项目。在水牛肉孢子虫病的研究中验证人是否会感染时,沈永林先生毫不犹豫,与施宝坤老师一起将肉孢子虫包囊夹在面包中吃下,再检查自己的粪便来排除了肉孢子虫感染人体的可能性。1996年在国际项目“中国水牛片形吸虫病研究”中,亲自带领4位博士研究生,不辞辛劳,历经2个月,辗转苏皖10个县市,深入农村,对野外草地散养水牛307头采集血样、粪样和螺样,顶着烈日,采样如斗牛,为流行病学调查取得了精准的数据资料。这是对兽医学专业何等的热爱才能做出如此牺牲!
寄生虫学是他的选择,沈永林先生在寄生虫学上的成就,亦是他这一生的完美注解。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初三毕业时的沈永林老师,和当时很多学生一样,因为家里经济问题想要放弃去象牙塔的机会,是他的班主任老师,在他对前途迷茫的时候,给了他最中肯的建议,并且多次找到他的父亲,在一次次的劝说中强调大学对于一个人人生的重要性,望子成龙的期望终于使这个家庭同意沈永林放弃保送中技校名额,选择升高中考大学的求学之路。
同样是他的班主任老师,在沈永林的高考录取出现意外时,为他东奔西走,努力想为他的人生开启新的大门。沈永林对班主任完全信任,这种情愫也感染了他,正如这首歌唱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个讲台,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沈永林受命担任南农2000年首届动医本科单招班(DZ01班)的班主任时,也成为了有可能改变一个人一生的良师益友。
和学生朝夕相处的沈永林老师,早已把学生当成自己的亲人对待。在得知基础较差的华涛同学因成绩不理想而萌生退学的念头时,他多次找到华涛与之沟通交流。他的基础差,沈永林老师便找了同班同学为其补习功课;他对于未来迷茫,沈永林老师便一次次与其讨论未来的多种可能。我们总是希望遇到一位可以协助自己提灯照亮前方的恩师,沈永林便是这么一个人。在他的鼓励下,华涛成为了专业课成绩的优等生。
毕业后的华涛选择了去一家知名公司做一名推销员,在工作了两年后,他发现这样的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想要继续进修完善自己,但担心为时太晚。于是他再次找到了当年的恩师,并向沈永林老师流露出了自己想攻读研究生的愿望。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目标得到了老师完全的支持,在沈永林老师的鼓励下,华涛一心攻读硕士,继而拿下博士学位,成为了同届学生中的佼佼者。
沈老师还有很多优秀的学生,提起他们时,老师的脸上都会不自禁地挂上欣慰的微笑。刻在木板上的名字未必不朽,刻在石头上的名字也未必流芳百世;可是他的名字却深刻在学生心中,永不消失。沈永林所种下的桃李,不仅做到了满天下,还做到了枝繁叶茂,花香遍野。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沈永林先生于2004年底正式退休,褪去了教师身份的他,仍旧心系动物医学事业。为向大众传播有关畜牧兽医知识,为业界人员提供专业书刊,他投身于《畜牧与兽医》的编辑中。在他和先前历任主编和编辑老师的齐心努力下,《畜牧与兽医》这本杂志经历了季刊到双月刊再到月刊的蜕变,最终成为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这本杂志是中国兽医学科创刊最早的专业性杂志,它在动物医学界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在介绍这本杂志的时候,沈老师的神情是止不住的骄傲与自豪。在老师给我们的展示中,我们了解了《畜牧与兽医》作为中国兽医界创刊最早也是最权威杂志之一的80年发展史。沈永林先生继承了杂志创刊者——罗清生老先生及几代老一辈主编的衣钵,已经退休的他,仍竭尽自己的余力,让自己所热爱的事业有旺盛的生命力。
诚如他借用创刊词所说“希望本刊的发行,可以引起国人对畜牧兽医的重视,并促进畜牧兽医同行的联系,无论从事实际经营的,或从事教学研究的,大家团结起来,打成一片,共谋畜牧业的改进发展”(摘自沈永林老先生文章《温故知新承传统,普及提高铸精品》),“普及和提高”不仅仅是《畜牧与兽医》杂志的宗旨,更是整个兽医界要带给大众的东西。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当我们问到沈永林先生对于动医院学子的期许时,我们本以为老先生会对我们充满希望,没想到沈老先生的回答是对我们充满了担心。
他又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他牢牢记住了汪志楷老师的一次讲话:在学术报告会上,要争取发言是至关重要的,既然要报告,就要讲好,讲得精彩,让大家认可。之后在青海的一次年会上,他认真准备,并且表现极佳。报告结束后当一位主持教授称呼沈永林为教授时,沈永林谦虚地纠正自己只是讲师,而正是那次精彩卓绝的报告,使时任讲师的他得到了许多老一辈教授的认可。至此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预防兽医学系主任,中国寄生虫学分会常务理事。
他告诉我们,希望南农学子在国内有所建树,并提出南农如今最大的一个问题在于院士与国家级人才的缺少。沈老先生敏锐地提出,南农需要培养可以在国内行业内有话语权的人才,培养具有后劲的梯队。他在退休后,仍密切关注着学校动物医学院的发展。
对于动医院的老师,沈老先生提出,老师教授们的科研是不可放松的,SCI文章要发,并且要有质量地发,人才是第一位的。沈永林老先生说,在他的教学生涯中,许多寄生虫的图片都是他在黑板上手绘出来的,他一直秉持着这样的教学方式,他手下教出来的学生也确实有过人扎实的基础。这也是他对动医院老师提出的期望。
在采访沈永林老先生时,他的健谈与神采让我们全然忘记这已经是一位耄耋老人。不论是生活琐事还是专业知识,他都耐心地一一回答我们的问题。采访过程中,言及恩师他不忘强调自己对老师的感激之情,如罗清生教授、郑庚教授、蔡宝祥教授、汪志楷教授;在谈起自己的学生陶建平、华涛等人时,他极少提起自己的付出,更多表达了对学生成就的赞赏。
我们知道作为动医院的新鲜血液,我们还有更多的路要走,但是这条路上正因为有这些良师益友,我们才更加有信心,更加努力。让动医院的明天,更加光辉灿烂!
细数风华正茂事,
医路崎岖燃斗志。
恩师精神永难忘,
忘后生续我辈诗。
—访沈永林老师作
结语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老先生用他自己严谨的科学精神,滋养着学术这片土壤。这是我们青年一代需要学习的,向老先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