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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选树

【口述历史】动医记忆|千磨万击还坚韧 任尔东西南北风——记南京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施宝坤老师

发布人: 发布日期: 2019-04-13 浏览次数:

采访者:蒲晚霞 王瑜琪 蒋怀德 王炜

施宝坤,浙江缙云人,我国知名的动物血防专家,曾任江苏省家畜寄生虫病防治研究会副理事长,自1956年毕业于南京农学院后留校并长期从事于家畜寄生虫方向的教学和科研工作,尤其是血吸虫的研究。先后发表论文106篇,1981年获得“农业部农业技术改进二等奖”,曾在1981年时被卫生部聘请为卫生部医学科学委员会血吸虫病研究委员会委员、1987年被江苏省卫生厅聘请为江苏省血吸虫病、地方病研究委员会委员、1992年被农业部聘请为农业部血吸虫病防治专家咨询委员会副主任委员、1985年被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血吸虫病防治领导小组评为全国防治血吸虫先进工作者。主编《家畜寄生虫病的调查和防治》以及《家畜寄生虫的鉴别与防制》二书,并撰写了全国统编教材——《人畜共患病》的全部寄生虫病等。多年来为国家培育了无数的优秀学子。

 

四月的南京天气温暖舒适,没有暴雨的狂澜,没有烈日的炙烤,阳光洒在身上依旧有种暖洋洋的感觉。我们怀着紧张而又期待的心情来到了施宝坤老师的住所,第一次前往老师家中采访的我们显然有些焦虑,早早的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门。刚到施老先生住所楼下时,就接到了施老先生的女儿施玉萍老师的电话,施玉萍老师亲切的问道:“楼下的大门有没有锁啊?要不要我下来接你们上来啊?”

看到老师的信息,心中的焦虑顿时烟消云散,敲开施宝坤老师家门后就见到了施玉萍老师,老师与家人亲切的欢迎了我们。我们走进施老师的家中,看见施宝坤老师精神矍铄,穿戴整齐等待着我们的到来。就这样我们心怀敬畏,开始聆听施宝坤老先生的故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施老先生的祖父砍柴卖柴起家,积累了一笔财富,成了地主。老师就出身在这样一个地主家庭。从施老先生的口中我们得知,当时的地主家庭跟我们对于地主家庭的认知有所不同,就只是比别人家多了几亩地,家里的收入也主要靠父亲做点小生意,只是相比其它同学来说,施老先生家庭环境较为富裕一些。虽然生活条件比较富裕,但施老先生一家仍一心挂念着其他百姓。民国17年,浙江地区大面积受灾,老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为了帮助受灾的穷苦百姓,施老师的祖父从家中拿出300银元(当时50银元可买一亩地)进行救助。为此,浙江省省长张载阳亲笔赠送了一块题有“惠及灾黎”四个字的牌匾,这块牌匾至今还在施老师的家中保存收藏。在当时那么混乱的年代,施老师一家人不忘初心,乐于帮助别人。由于家中地主成分,后来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

 

尽管有着如此艰难的境遇,施老仍不忘努力学习,在生物方面的成绩尤为出众,当时高考成绩在班级里名列第二。尽管施老师有着班上第二名的优异成绩,但是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也面临着没被录取就没学上的困境。当时的施老师想着自己一定要上大学,经过再三斟酌和考虑,最终选择了国立中央大学的畜牧兽医专业,在这里开始了人生的新起点,施老当时也没想到,这一选就是一生。

因为在当时,人们普遍不是很重视兽医这一职业,所以施老师班上的同学看到成绩优异的施老师报考了畜牧兽医这样一个跟“禽兽”打交道的专业都感到震惊,但是施老并没有因为他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志愿。1952年施老如愿进入国立中央大学畜牧兽医系学习。

施老用他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不必在意他人的看法,选择了,便用心去做就好了。

择一事,终一生

进入大学后的施老先生学习非常刻苦,但是当时的学习条件有限,而且国内的畜牧兽医也不发达,所以与畜牧兽医相关的书籍很少,说到教师资源,施老先生一脸骄傲的跟我们说:“除了南京大学之外,就数南农的一级教授多,总共有六个一级教授呢!”

当我们问到有关施老先生大学生活的时候,施老一脸怀念的告诉我们:那时候动物科学、动物医学两个专业还没有分开,合称“畜牧兽医学”。过去的学院体系也非常的不成熟,学院当时只有两名教授。老师少,同学也少,班上总共20个同学,后来一个被调走,一个退学了,班级里就只剩18个人,而且不像现在女生这么多,当时选择畜牧兽医的女生很少。学校每个月都会发12元的补贴,在当时的条件下,12块钱就够吃一顿大鱼大肉了。但老师非常节俭,从不乱花钱。老师回想道:“上大学后的四年,因为家里变故以及交通不方便的原因,我几乎都没怎么回过家。直到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每人出了两块钱,凑在一起,才得以让我回家一趟。”提起这件事,老师对当年老同学们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对于大学学习生活,施宝坤老师是这样怀念的:当时一周六天课,就连晚上也会有课程安排,当时的学习还是蛮紧张的。即便是如此,同学们也没有在课余时间休闲生活,大家常常会去图书馆读书学习。当时南农的兽医院还没有在现在的学校西门,而在在丁家桥那边,虽然距离远,但是施老仍旧常常跑到丁家桥那边的兽医院实习。在实习过程中,老师学到了很多在课堂上学不到的知识,还接触到了很多不常见的的病害。

1958年的时候,施宝坤老师身边的老师同学全部下放到农村,只留下了施老先生跟另一个老师两个人在学校。据施老先生所说,当时发生的很多病都是我们很难想象的,比如血汘症,主要发生在马的身上。在中午的时候马背的两侧会出血,但是到下午四五点时就又好了,后来经过检查,才发现主要是由多乳突副丝虫引起的副丝虫病。后来,老师带学生在实习的过程中还看到过马的另外一种寄生虫病,马混睛虫病,这种病是由于部分寄生虫的幼虫误入眼睛引起的,严重时可导致失明。施老师告诉我们现在这些病都很少见到了。

 

施老跟我们说:跟现在不一样的是,当时是八个人一个宿舍,宿舍条件没有现在的好,八个人住很挤。每个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大家都会买好生活用品,放在床下。学校有时还会在周六的晚上举办舞会,来增进同学之间的感情、丰富同学们的课余生活。类似于这样的小事情施老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大学的生活对施老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谈到印象最深刻的老师时,施老缓缓道来,我们的思绪仿佛也跟着施老回到了当时的课堂。

当时南京大学没有生理老师,于是派遣了几个南农的老师去南京大学教生理课;而南农没有生化老师,南京大学的老师便来给我们南农的学生教生化。老师至今记得他的一位生化老师,南京大学的郑集(现在113岁)老师,他在考试中出了一道题:火腿蛋炒饭如何被消化吸收以及利用。说到这里,明显的感觉到老师眼中充满着对郑集老师的敬畏之情。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施老师毕业之后,同班的大部分同学被调到新疆、青海等地方,有9个人留校任教,施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并被分配到有关寄生虫方向的研究。

1957年,综合兴趣和长远的发展以及响应国家号召,施老先生选择了研究血吸虫病的主要方向。正所谓择一事,终一生。这一选,老师就用将他毕生的精力与智慧投入到了其中,成为了这个方面的领军人物。并且培育了很多这方面的杰出人才。

血吸虫病早在我国汉代即已有之,已经有2000多年的历史,血吸虫肆虐,可谓华佗无奈小虫何。上世纪50年代,血吸虫依然肆虐在我国南方12个省、市累计病人达1300万人,病牛达150万头。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这句诗就是当时血吸虫病疫区的真实写照。可见,血吸虫病在当时真的是十分严重的。不仅仅对人的生命安全造成了威胁,也对我国的农业生产和畜牧业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武汉曾经也有一个案例:有一年夏天,天气很热,当时的生活条件不允许天天洗澡,所以天一热,很多人就下河游泳,结果大概就有上千人感染了血吸虫病。

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大背景下,施老就选择了血吸虫病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施老清楚的记得当时毛泽东主席提出过两个口号:一是一定要解放台湾,第二个是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说到这里,施老先生问我们,你们知道当时毛泽东主席为什么要提出一定要消灭血吸虫么?我们纷纷摇头表示不懂。老师告诉我们,是因为当时解放的时候,大部分军队都是北方的,他们来到南方的时候,不知道南方有这种寄生虫病,所以很多战士因为感染血吸虫病有的病倒,严重的直接病死,所以毛主席提出一定要解放台湾,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遗憾的是,在毛泽东主席去世之前,台湾没能够解放,但值得欣慰的是血吸虫病消灭的差不多了。当时在这样一个可怕的“瘟神”面前,施老先生选择了担当,并不断取得了突破与成就。

当时全国有河南等五六个省都感染了一种病,当时病原还不确定,根据症状,施老就怀疑是无形体病。施老十分坚定的说:为什么怀疑是无形体病呢,因为我以前在奶牛的体内见过这种症状。为什么当时我发现了无形体病呢?主要是现在的很多人动嘴不动手,但施老先生不行,施老师凡事就都必须动手,自己做片子,自己镜检,这一动手就一目了然,果然是无形体病。当时江苏省电视台马上就派了一批人来采访。施老先生说,希望我们在以后的实践过程中多动手,会有不一样的发现。说到采访,施老说到“你们已经是第三批来采访的人了。第一批采访是科研处退休的老处长,因为老师发现的日本血吸虫先后采访了他五次,并写了一篇文章,还把这件事写进了他编撰的书当中。第二次就是因为发现无形体病之后电视台的采访,第三次就是你们这次的采访了。”

 

后来施老先生还担任着南农兽医院的院长,据施老先生所说,于现在不一样,当时来看病的几乎都是大型的动物,主要是猪、牛、马、羊等,狗跟猫很少接触。以前的兽医院也几乎不进行什么手术。施老清楚的记得一次接触狗的经历:有一次兽医院接触过一只狗,仅仅就是因为主人不想要了,所以就想要把狗进行安乐死。这是当时唯一一次接触狗狗的经历。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人们对动物的观念不一样了,把小动物当家人了,这样的情况也不会发生了。

从施老女儿施玉萍老师的口中我们得知,施老先生不是一个严父的形象,每次一进实验室,就一整天待在那里,家也不回。施老师对待科学研究的态度是非常严谨的,从事研究血吸虫病的这些年,他走遍江苏疫区农村以及皖、浙、沪、湘、鄂、赣、桂、等省、市的重点疫区,他不怕苦与累,不怕脏与臭,他不畏艰难,脚踏实地,迎难而上。他和同事们在实验室做实验、到疫区农村搞技术培训、开展复合试验。在50年多年战血吸虫这个“瘟神”的过程中,始终坚持实践第一,通过不断实践,不断总结,不断提高,在丰富对动物血吸虫病认知程度的基础上,有针对性地提出了若干行之有效的诊治措施,为我国家畜血防工作作出了积极贡献,受到了同行的尊重,也赢得到了党和国家的认可。可以看出,施老先生这种对待科学研究的严谨态度对女儿施玉萍老师的生活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当我们询问到施老先生的退休生活时,施老爽朗地笑了,用了“自由自在”四个字来概括。他说:“现在可以卸下所有的担子,也没什么压力了,没事儿就跟老朋友喝喝茶聊聊天、打打扑克麻将”。

可是事实上,退休之后的施老师还担任着兽医院的院长,面对时不时登门求教的博士研究生、青年教师们,他都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在谈到对于动物医学专业的展望的时候,施老跟我们说:以前很多人都觉得动医得跟牲畜打交道很没有前途,但是没人愿意做的工作我不仅做了,还做的很成功,这就是我觉得值得我为自己感到骄傲的事情。所以不管你们将来选择什么方向,从事什么工作都要自己勤动手、自己多观察。

在将近两个小时的采访过中,八十七岁高龄的施老先生没有喝一口水。施老师全神贯注,希望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年轻的一代,希望我们遵从内心,不忘初心,勤于动手,奋发向前。

随后,我们离开了施老先生的家。这次与其说是一次采访,倒不如说是一次看望更为亲切。生活在那个战乱时期,施老先生那辈人是不容易的,他们在战乱中刻苦求学,在新中国解放初期潜心研究,可以说他们是陪伴着中国慢慢变强大的一代人,是新中国兽医界的老前辈,在当时那么艰苦的时期勤勤恳恳,刻苦研究,解决了兽医方面的不少问题。他们身上的那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一心专注研究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让我们谨记施老师的教诲,多动手,多钻研。让我们为了更好的明天,一起努力!

组员与施老师夫妇合影